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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倒塌的六十八幢楼（第1页）

在青石上休息了好一阵，余悸未了的莫不笑才勉强站起身来，拖着仍有些酸软的双腿来到遭遇巨蟒的地方，捡起尚未破碎的背篼和散落四处的石头，用力将背篼搭在肩上，一步一拐地走下山去。

到了山下，沿着小路走一里地便是城市外环公路，在那里搭了核能公交车，乘了十一个站到了园林装饰品交易市场，将那兜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石头卖给做园林装饰的工人，赚了1o个地球币。

又搭公交到市中心的全聚德银河系连　锁店，花3地球币买了只爸妈最爱吃的北京烤鸭，然后搭地铁回家。

从地铁口出来，要步行5oo余米才是莫不笑家所在的小区——“乾坤·红花新城”。该楼盘修建在一块不足六百亩的地皮上，由六十八幢八十一层的高楼构成，居住着近五千五百户人家共一万七千余人。

六十八幢高楼紧密的排列着，高楼中间的树木因终年不见阳光早已死亡腐烂，站在高楼中间，所感受的只有无尽拥挤和压抑。

对于住在这儿的人们而言，他们早已对此麻木了。当一个人身处痛苦却始终无法借助外力或用自己的力量将痛苦除去时，麻醉自己也许是最好的办法。

“轰隆隆”的地下作业声从一里外的矿区不停地传来。据说那里有一个不小的钴矿，一个新成立的名为“水木矿业”的公司在一个月前从政府那里拿到了开采权。

从两个星期前开始，“轰隆隆”的钻探声便几乎没有停过，伴随着那如天雷轰鸣的钻探声的还有地表偶尔的微微的振动，这让小区里的住户不胜其烦。更令大家感到心惊和愤怒的，是不时传来的剧烈的爆炸，每一次爆炸都会引起房里玻璃、门柜的“哐啷啷”的剧烈晃动。

然而即便住户们感到厌烦、愤怒及受到威胁，却只能无奈地忍受，因为次等人类们似乎没有拒绝噪音的权力。大家只能盼望那些该死的钴矿能早日被挖完，住户们真的快疯了。

唯有下午六、七点钟的时候，那机器声和爆炸声会暂停一两个小时。这时候也是整个小区最热闹的时候，所有的人忙着做饭、吃饭，紧巴巴地享受那难得的安静。

这儿是莫不笑的家的所在，无论如何，他爱着这儿。六年来，他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住户，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能够直接叫出名的也有两千人以上。

虽然莫不笑拥有着极高的记忆能力，聪明，懂事，但小区里的人们都喜欢叫莫不笑为“傻不笑”。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他的智慧与懂事并不能被大多数人所理解，而与生俱来的神秘意识及记忆让莫不笑做不到像普通小孩般的天真、幼稚。

当同龄的孩子们在小区的各个地方热情洋溢的玩着“躲猫猫”、“丢沙包”、“过家家”和“弹弹珠”的时候，莫不笑总是微笑着坐在一边，就像一个大人看着一群可爱的孩子一般。然后掏出一本被翻得破旧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没有上学，但小区里没有人会怀疑未来莫不笑一定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完全靠着自学，五岁莫不笑已经完成了整个小学到初中的学业，如今的莫不笑床头放着的是高三的课本。

在这一方面，莫不笑被认为是天才。

“老莫，你们家傻不笑这么聪明，以后肯定能考个博士，再努力点就可以成为优等人类中的一员了。对了，到时候你准备让他学啥？”

“呵呵，孩子爱学啥就让他学啥呗，我和他妈怎么苦怎么累也得把孩子供出个博士来。”

“老莫，不笑这孩子这么聪明，长得又高大，不会是优等人类的孩子，被你偷来的吧？”

莫不笑喜欢这个名字——傻不笑。他把它理解为“傻子才不笑”，所以他始终会挂着笑容，或者在任何让他感到开心的时候放肆的哈哈大笑。

微笑会为他获得更多的微笑。友情的微笑、亲情的微笑、长辈的微笑。他喜欢微笑着，欣喜的接受这些微笑。

哪怕莫不笑不像个六岁的孩子，但他诚恳的微笑同样让他真正地融入到这片小区的生活中。这是他的家园，他的天地。

葛叔打麻将输了十块钱，被他老婆罚跪键盘；和阿姨家的小儿子科学只考了71分，被和阿姨脱了裤子用竹棍打屁股，完了逼着他利用周末的时间找莫不笑补习；王大哥偷看张寡妇洗澡被张寡妇知道，最近听说他俩要成亲了；李大爷家的女儿通过了乾坤公司高级员工的考试，准备奋斗三两年带着李大爷去过优等人类的生活……

或许，这些才是真正的生活。

他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条暴烈的被禁锢的恶龙，而人世间的许多东西譬如亲情、友情能够抚慰恶龙随时都会失控的情绪，让他心中那无法言及的失落、彷徨及愤怒得以平息。

所以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和祥和。哪怕远处“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只要可以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他便会觉得内心如一汪秋水，不起一丝涟漪。

这些年来，他帮助和家的儿子补习数学，帮助马家的大爷阅读远方求学的女儿寄来的信，帮助熊家阿姨择菜拧衣服并顺便接受熊阿姨在他胖乎乎的脸上揩油，帮助……种种付出，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只是因为他喜欢这儿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坚强地、脆弱地、执着地、卑微地、快乐地、哀愁地活着的每一个人。

他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邂逅一些奇怪的梦境，譬如五彩的天空，燃烧的巨日，以及嗡嗡震动并倒塌的楼房……

此时的场景似乎跟梦境里有些相似。哦，不！这似乎不是梦境！

随着远处矿区的一阵钻探声及一道剧烈的爆炸，整块土地都在颤抖，大地的颤抖在持续了片刻后并未停息，反而越加剧烈，越加癫狂……

千万只飞鸟从方圆一里内的各个角落惊惶地往外逃，它们惊慌的尖叫声已经被大地的颤抖声所吞噬。

鸟未飞尽，灾难已至。

莫不笑亲眼看到，那六十八幢高楼，在剧烈的摇晃中一座座相继倒塌……

浓烈的黄色烟尘从楼房的倒塌处升起，如恶魔骄傲地展开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张扬舞爪，淹没一切……

他似乎听到滔天的烟尘里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听到人们恐惧的嘶喊，听到砖石碎裂钢筋扭曲，听到巨梁碎落将人的骨骼全部压碎，听到鲜血汩汩流出，听到人们的气息在绝望中渐渐消失……

他似乎看到那曾经极其熟悉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随倒塌的楼房坠落，看到巨大的石头将他们的头骨敲碎血肉染红了砖石，看到他们瞪大的眼睛渐渐失去光彩，看到黄尘中一头魔鬼在“桀桀”冷笑……

他似乎闻到那爆炸传出的浓烈的液体炸弹的酸味，闻到尚未端上饭桌的饭菜的清香，闻到废墟中的腐臭，闻到整个世界的血腥……

就在眼前，那么近，近得触手可及。

真实和梦境难以辨别，真实的世界流血该是痛的。跪在地上面朝红花新城的莫不笑用尽全力将握紧的拳头一次次砸在水泥地上，深红的血液从关节处流出，一滴滴落在碎裂的石块上，碎成一点点的血花。

为什么没有痛的感觉，难道这是梦境？

可为什么心里却好痛好痛，痛得那么突然，痛得撕心裂肺？

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是做梦，还是真的？

真的？做梦？

做梦？真的！

啊！！！！到底是什么？！滔滔怒火随拳头击中路旁斑驳而粗糙的树干，那脸盆粗的柳树一声闷响，断成两截。

心中的恶龙在挣扎，那愤怒如火山里沸腾的岩浆，磅礴地往外冲，这是毁灭大地的力量。

眼前一片漆黑，莫不笑晕倒在草地中。

这一天，是人类宇宙纪公元61年5月1日，也就是人类地球纪公元2435年5月1日。